柳甄:这一年的迷失和控制
Uber一直是我所在事务所的客户,虽然我不直接负责,但是有共同认识的朋友和投资人。确实是Uber先找的我。花了20多天吧,就这么快。后来我跟Travis聊天,说,只要是Entrepreneur,内心是一个创业者的话,其实加入Uber对他来讲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。凡是你找的这个人犹豫犹豫,前后估量,我到底要放弃什么,我加入的代价是什么,这个是Executive,就是高管型。随着公司慢慢成长,这两种人都会需要,但第一种融入得更快,第二种就会有个适应期。
雷晓宇:和Travis怎么谈的?
柳甄:第一次见Travis的时候,我非常直率。我说,美国互联网公司在中国做得都不好,那你怎么样?他说,我们就是要创造历史。这句话让我沸腾——别人干不成,你干成了,那才有意思。
我们也有很多理性的讨论。比如说,你对中国的承诺是什么,你愿意给我多大的权限去做这件事,总部和中国的管理机制是什么。我比较关心他在中国这个层面的战略,同时呢,我也跟所有的中国城市总经理去谈,看这个感觉怎么样。
说实话,我几乎没要什么现金的工资。这对我没意义——我做律师本来是要升合伙人的。我在乎的是我们两个作为搭档,能够把这个饼做多大。我希望做一件有巨大想象力的事情,能够让我热血沸腾,能够让我放弃安逸的家庭生活。以前有过无数个创业机会,很多在我看来都是小而美。小而美对我来讲是个生意,将来退休了玩玩可以,但我没那么大兴趣。如果能够把一个公司做大,成为创始团队的重要成员,对社会,对人,对生活都产生巨大的影响,这是我想要的。Uber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和平台。
雷晓宇:这个市场足够大,但竞争也足够激烈。现在回头看,你的心理准备足够充分吗?
柳甄:之前我们也讨论过,也被警告过,说这个竞争有多么激烈,我记得英文叫做割喉战。
我没有充分的准备,我没想到。
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,我还是多少带着点文艺女青年的想象。对于一个典型的互联网公司的竞争,我在加入之前准备不足,就容易在中间迷失。我在Uber一年,中间确实有过迷失。
我容易被一些声音困扰,但是Travis总是跟我说,Zhen,你要站在一个高度去看这个事情,我们做这件事情的本质和目的是什么?这么一想,确实,我们的本质是希望能够取代Car的Ownership,希望能够改变城市生活,这才是核心。
我深度接触的企业家不是很多,但Travis是我真心佩服的一个,愿意和他一起做事情。他永远能够在另外一个高度给你打开另外一扇窗。
雷晓宇:上任第三天,广州办公室被检查,第二个礼拜,被成都政府部门约谈。这两个城市都是Uber在中国做得最好的,相继出事,对你来说是下马威吗?
柳甄:往回看,算是吧。当时我给Travis打电话,问他,当他在旧金山和巴黎遭遇类似状况的时候,他是怎么做的。
后来,他问过我,经过这个事情,你对自己有什么新发现吗?我说,我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挺有勇气的人,或者说,是个能够无所畏惧的人,fearless。他又说,有时候你要想一想,你是不是真正相信你所做的事情。我们经常讨论这个——我们做的事情,是不是真的能够让这个城市变得更美好?这不是一句空话。
但当时,我不是这么想的,我没有这么强的信念。当时我的无所畏惧,是因为我是学法律的,我很清楚什么是明令禁止的,什么是法无禁止的,在这件事情上,起码是不属于能把我关进监狱的。我很清楚边界在哪,问题在哪,或者说,根本没有问题。
我记得,当时我跟他说,我心里有底,因为这事我熟悉,没到那个高度。
但是一年之后,我印象特别深,春节的时候,我和老公、小孩去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度假。阴错阳差,我们住进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小木屋,没有网络,什么都没有,一个杳无人迹的地方,旁边都是野生袋鼠和蛇。我动手能力也不强,都是我老公在洗衣服做饭带孩子,而且我还特别怕虫子,就只能一个人呆在小屋里。我想了四天,这时候才觉得,我是真的相信我所做的,真的觉得一切都非常有意义。这时候,我才能够从超越竞争的层面去看待自己的工作。
回来之后,我给Travis写了一个很长的邮件,来表达我的变化。我说,当时你说的那些,我并不觉得怎样,反正也混过来了,但是一年后,到了今天,我才觉得确实你是对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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